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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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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

謝苗兒其實一直害怕的是自己的來歷被他知道, 會被他看作怪物。

可是他的眼神是這麽的坦蕩,坦蕩到讓謝苗兒覺得,哪怕她真的是個怪物, 當著他的面變出了原形, 他也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她。

謝苗兒垂眸, 眼睫輕顫,她說:“你真好。”

陸懷海實在沒明白自己剛才那句話,和他好不好有什麽關系, 不過, 謝苗兒思維跳脫也不是一日兩日了,他輕笑:“不好奇我有什麽事沒告訴你?”

謝苗兒回答得非常鄭重, 連坐姿都更端正了:“有一點,但是你本就沒有義務把自己全剖開來給我看呀。”

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自己的裙褶, 陸懷海見狀,把自己骨骼分明的手扣在了她的手上,道:“如果我想呢?”

他的聲音很輕,輕到謝苗兒幾乎以為是自己的幻覺,等她回過神來再去看他時,卻發現他的手早已離開,眼神也早不知飄到了哪去。

謝苗兒望著他清雋的輪廓, 心道,其實我也想。

總有一天, 她會捧著透明的真心給他。

——

兩人坐著馬車, 甫一回去,便要去找陸虹。

都這個點了, 陸虹卻不在館驛中, 她比閑逛的兩人回來的還晚, 回來時手上還拎著一摞可疑的書。

謝苗兒和陸懷海都覺得今日安王所說之事,有必要叫陸虹知道。

陸家女屬她最長。長幼有序,若真的要從陸家女兒中選側妃,那一定是她。

不過陸懷海是男兒,說這種事情多有不便,於是謝苗兒也只能挽著袖子上了。

“怎麽啦苗兒姐?神神秘秘的。”陸虹不明就裏地被拉到了一邊。

她以為是自己今天在外面耽誤的時間太多,要吃掛落,忙解釋道:“今天有一出新戲,我想著馬上就要離開京城了,以後也沒有這麽多的機會看這些好戲,情不自禁多留了一會兒。”

謝苗兒其實可以理解陸虹把大把大把的時間花在外面,對於這個時代的女子來說,能夠自由支配的時光也就這兩年,再往後受家室拖累,很難再有這樣的日子可過,不像男人當得了甩手掌櫃。

所以她當然不會說什麽,真正讓謝苗兒張不開口的,是那安王輕佻的態度。她略略措了措辭,把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陸虹。

陸虹的表情從不解漸漸轉為震驚,她似乎花了很久,才把這件事情理清楚。

謝苗兒把她的反應看在眼中。

陸家人口簡單,妯娌明面上也沒有什麽齟齬,陸家的女兒沒一個有心機城府的。

謝苗兒道:“眼下還只是風言風語,告訴你這些也不是為了叫你提心吊膽,只不過讓你先有些心理準備。”

陸虹眨了眨眼,看著她的小嫂嫂,她忽然問道:“苗兒姐,嫁人是什麽感受呀?”

聽到這個問題,謝苗兒的眼睛下意識飄向了不遠處正在盯梢喝茶的陸懷海。

她其實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嫁人了,一切來的是那麽突然,無論是原本的那個謝苗兒還是她自己,好像都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,只能接受眼前的一切。

謝苗兒試圖把話題轉回陸虹,她道:“無非就是兩個人在一處。再說旁的,我也不曉得了。”

陸虹的表情便有些失望,她說:“好吧。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,你別告訴別人哦。”

謝苗兒一楞,她俯耳過去。

陸虹的聲音低得和蚊子嗡嗡也沒什麽太大區別:“其實如果能嫁給他,好像還不錯。”

謝苗兒整個人都凝住了。

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想起陸虹提過,在她北上進京的路上,還曾經救下過被人追殺的安王。

不是吧……

謝苗兒定了定心神,她心道一會兒一定要好好的去問一問月窗,她和陸懷海不在的那一個多月,到底都發生了什麽。

見謝苗兒沒有回答,陸虹以為自己說得太過火,她咬咬唇,道:“反正我也是要嫁人的,盲婚啞嫁,嫁誰不是嫁。”

謝苗兒其實有心和她解釋一番,這背後不是嫁與不嫁這麽簡單。

可繼而她又想,女眷的身家性命總是無可避免的系在母族兄弟身上,無論他是和前世那樣,嫁給尋常人,還是當真如安王所說做了他的側妃,她過得好不好,也都看陸家興衰。

陸家春風得意,出嫁女自然也被高看幾眼,陸家若失勢,出嫁女縱然沒有被直接卷入漩渦當中,在夫家又有什麽日子好過。

想到此,謝苗兒深深地嘆了口氣。一切的癥結,還是在於幫陸懷海躲過那場死劫。

她的心情更沈痛了些:“總之你先自己想想吧,我也沒有什麽好說的。”

陸虹點點頭。她心大得很,提著她的寶貝話本子又回了房中。

看著陸虹蹦蹦跳跳地走了,謝苗兒坐定在陸懷海身邊的位置上,長籲短嘆。

陸懷海揚眉看她:“貴庚?”

謝苗兒這回聽明白了,他在揶揄自己嘆氣嘆得像個小老太太,她瞪他一眼,道:“六十八!”

逗她展顏一笑,倒也有趣。陸懷海問:“老人家在想什麽?”

謝苗兒答:“我在想,這件事情到底是他刻意要向你賣好,才說起此事示警,還是如何?”

又或者這件事情背後,本就有安王在推波助瀾。

現在是老皇帝見他勢單力薄,有心給他籠絡羽翼、快速壯大。

於安王而言,把陸懷海牢牢地綁在他的船上,百利而無一害。

就怕他打著兩頭吃的主意,一面要把陸懷海綁死,一面還想讓他真情實感地對他有什麽故友情。

隱瞞本身都已經被坦誠,謝苗兒談論起這些事情也不再避諱。

不過,縱使現下大堂沒有什麽人,謝苗兒也沒有繼續說下去,而是點到即止。

和陸懷海眼神交匯的瞬間,她便知,他並不是無知無覺的。

陸懷海並不是只會打仗。

事實上,他的命不好,他嶄露頭角的這些年正好撞上了邕朝朝堂數十年裏最動蕩的時期,若是一點政治敏感度也沒有,別說施展抱負了,當個大頭兵還差不多。

陸懷海淡淡道:“我們心裏有數便好。”

是什麽身份,就要做什麽身份該做的事情。

話雖如此,謝苗兒還是能感受到他微妙的惆悵。

權勢當真是熏人心的好東西,沾染了之後,誰都再做不了自己。

謝苗兒拿出他自己之前的話來安慰他:“人與人的緣數總有盡頭,不必強求。”

她總把他說的話記得很清楚,陸懷海不由莞爾,道:“這兩日好好休息,快回去了。”

兩人沒再多聊,各自回房。

臨睡前,謝苗兒問了月窗,那一個來月裏發生過什麽。月窗仔細說來,大抵也就是些俗套的巧合,沒什麽特別的。

而陸虹一向假小子性格,因此也沒人多想。

那這麽說起來,也不過是年少慕艾罷了?

謝苗兒擔心的是陸虹被人算計了去,可既聽不出什麽異樣,也只好先按下心中的疑惑。

翌日清早,陸懷海就出去了,謝苗兒亦然。

來一趟不容易,她總想做點什麽。

除了要賣來京城的羅,謝苗兒還帶了許多小塊的布樣,她輾轉在京城多家布坊和成衣店之間,不厭其煩地推售。伸手不打笑臉人,掌櫃們縱使無意,也至少都留下了布樣。

她隱隱覺得,自己眼下所做的,和陸懷海的事業風馬牛不相及的生意,或許總有一日能派上用場。

這段時日裏,一切風平浪靜,什麽也沒發生。

直到陸懷海走完所有流程,一行人便要踏上返程的路。

陸虹從未離家這麽久,她現在既想家,也對繁華熱鬧的京城戀戀不舍,扒在馬車的窗邊一直回頭望。

謝苗兒還好,她既已經來過京城,看過了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,對這個地方便也沒有什麽特殊的感情。

畢竟家之所以叫做家,不是因為宅院本身,而是因為宅院中的人。

她的父母兄姐都不在這裏,她又有什麽好留戀的呢?

一行人原路返回,先是坐馬車,再從運河坐船南下返杭。

隨著他們的旅程,天氣也漸漸熱了起來。等他們在嘉興停泊,已經是可以穿短衫的季節了。

陸家起初派來跟著的護衛,沒有受傷的也在當時扶靈回去了,後來是唐知府好人做到底,派了人一路護送,得先在嘉興停下把人送回去。

下了船,謝苗兒便看到唐瑜跟在唐知府的身後,一起來迎接陸懷海。

陸懷海青雲直上的消息,想必早傳到了他們這裏。唐百川同陸懷海去說話了,唐瑜非常主動的來招呼女眷。

謝苗兒笑著看她:“有緣再會?”

“那這緣分可來的太快了。”唐瑜也笑。

唐瑜的發髻上還有孝,謝苗兒發覺之後格外小心,唐瑜便道:“我的祖父去世了。”

謝苗兒默然,道:“節哀。”

老人久病不愈,他的離去其實也早在意料之中,唐瑜是孫女,同祖父不親,心中的哀戚不多,她感慨:“再拖下去,全嘉興的青年才俊都要被別家閨秀撿走了!”

唐瑜很是健談,有她在的場子就不會冷下來。她同謝苗兒聊著,另一邊也沒忘,讓侍女去給陸虹端點心茶水。

待陸懷海從交際中脫出身,他們重新上船。

在船上,陸懷海忽然對謝苗兒道:“喬允通跑了。”

謝苗兒訝然:“他不是被羈押回去了嗎?”

陸懷海點頭,又道:“有人劫獄,把他救走。”

劫獄……謝苗兒瞠目結舌。

該說他命不該絕,還是說不愧是未來的寇首呢?

這件事情眼下輪不到他們操心,感嘆過也便罷了。

幾日後,他們重抵臺州。

陸家派了仆役來碼頭接人,半個多時辰後,他們便到了陸府門前。

陸懷海故伎重施,牽住謝苗兒的手下車。

早有仆役回陸家報信,是以這個時候,陸府門戶大敞,蘇氏和大夫人、二夫人,都站在影壁前等他們回來。

下了車,謝苗兒想把手抽走,走在他身後,卻發現他沒有松手的意思,而是坦然地拉著她,邁過了門檻。

謝苗兒別扭極了,只覺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她身上。

“母親,我回來了。”

蘇氏應聲,面帶笑意地看著陸懷海。

她總覺得,出去這麽一趟,他又高了些。

隨即,蘇氏的目光下沈,落在了他和謝苗兒不加掩飾交疊的手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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